國內新冠肺炎疫情好轉,幾乎停擺的旅游業(yè)在尋找新的契機,近一個月內,山東、江蘇、浙江、湖南、河南的數(shù)家景點紛紛推出“天空之鏡”,卻遭到不少游客吐槽。有網(wǎng)友花了20元門票后調侃道:“這‘天空之鏡’還真的是鏡子,但沒有碧海藍天的倒影,只有人們的腳印、腳印。”
最初的“天空之鏡”出自人們對烏尤泥鹽沼景色的贊美。烏尤泥鹽沼位于玻利維亞海拔3600米左右的高原上,每到雨季,寬廣的鹽沼被淺淺的雨水覆蓋,如鏡面一般反射出透亮的藍天白云,游客行走其間置身水天一色中。我國青海的茶卡鹽湖與烏尤泥鹽沼成因相似,被稱為“中國的天空之鏡”。
國內此番由鏡子搭建的“天空之鏡”項目一哄而上,其實并不新鮮,不過和曾經(jīng)被各景區(qū)“玩壞”了的玻璃棧道、懸空秋千、彩虹滑梯一樣,是簡單粗暴的“一鍵復制”罷了。對于那些先天資源不足的旅游目的地來說,這幾乎成了屢試不爽的捷徑。
還記得去年夏天意外走紅的“石頭人”嗎?那本是個普通的傍晚,照常在西安一景區(qū)里扮演“石頭人”的馬旭陽在表演時失誤了,舉起錘子砸了自己的手,他沒忍住,笑了。這段被游客上傳到網(wǎng)絡的視頻竟然引來了不少專程“打卡”的游客,為了親眼看到“石頭人”笑場,一些游客對著馬旭陽做鬼臉,戳他、撓他。為了滿足游客的需求,景區(qū)又雇傭了一位金色的“石頭人”和馬旭陽一起表演。隨后,各種仿版的“石頭人”遍地開花。不久后,同一景區(qū)穿著古裝的“不倒翁小姐姐”又沿著同樣的路徑在社交媒體霸屏,走紅全國。
當然,這也不全怪“賣方”復制,誰讓越來越多的旅行者出游只為拍照打卡。有人說,如果這些“天空之鏡”都附贈修圖服務,每個旅行者都能得到碧海藍天的“大片”,哪怕如出一轍,他們也毫無怨言。
老牌旅行目的地借新晉網(wǎng)紅項目“翻紅”,讓不少地方政府和商業(yè)機構看到,似乎有這樣一種趨勢——新生代消費者不看傳統(tǒng)景點、不玩?zhèn)鹘y(tǒng)項目,而是專挑“網(wǎng)紅景點拍照打卡”。炫酷的“李子壩輕軌”將山城重慶帶上熱搜,為拍照而設的“麗江之眼”觀景臺讓老牌旅游目的地麗江獲得新生……一些旅游App特意開辟了網(wǎng)紅景點打卡拍照線路。
“上相”成為旅游開發(fā)的一項重要原則,如何靠一張照片、一段視頻獲得最多點贊,成為新的考核標準。當然這也并不是當下才有的現(xiàn)象,攝影自誕生之日起,就和旅行相伴相生。攝影在景觀的再現(xiàn)與傳播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,早在1852年,人們就意識到:我們不再需要……展開危險的旅行。攝影將帶領我們游覽世界,我們甚至無需離開搖椅。
隨著視覺文化的發(fā)展,人們對“景觀化”的期待愈發(fā)尋常,繁復而奇特的外觀必定會吸引大眾的目光,正如在追求“壯觀”的城市風潮之下,世界最高建筑的紀錄不斷被刷新一樣不可避免。
攝影師羅格·艾伯哈特為我們呈現(xiàn)了全球化之下“標準”而“乏味”的景觀:在每座到訪的城市,他會在希爾頓酒店預定一個標間,拍攝兩張照片:一張是房間內的景象,拍攝總是采取相同的角度;另一張則是窗外的景象。兩兩并置的照片勾勒出一個標準化的圖譜——燈具、床品、甚至連鬧鐘都是同樣的款式,我們只有通過窗外的景色推測其所在的國家或地區(qū),但大多數(shù)時候,就連窗外的景色也十分相似。這些同質化的景觀,大約不僅是由一個巨型的世界連鎖企業(yè)創(chuàng)造的吧。
攝影反映現(xiàn)實,也在形塑著現(xiàn)實!坝^看”與“被觀看”帶著各自的期待,相互作用,在即時回應、發(fā)酵的網(wǎng)絡時代,具象的、簡單的部分一再被刺激、放大,抽象的、復雜的部分被掩蓋、拋棄。今天的旅行方式顯然比上個世紀更加多元,但旅行中我們又有多少屬于自己的發(fā)現(xiàn)?
在社交平臺Instagram上,曾經(jīng)有一個名為@insta_repeat的賬號,專門在網(wǎng)上搜集雷同的照片,比如美國亞利桑那州的科羅拉多河馬蹄灣,就留下了無數(shù)旅行者雙腳的照片,不同的只是鞋的款式。
有人說,無論你見過多少“天空之鏡”的照片,都永遠抵不上真正身臨其境;但現(xiàn)實有可能是,當所有身臨其境都不如虛假的照片來得炫酷,旅行也失去了它的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