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些官員落馬后,常有“身不由己”之說。呼和浩特鐵路局原副局長馬俊飛受賄一億多,自辯“上了賊船下不來”,只能任由金條和現(xiàn)金逐漸堆滿房子;河南開封市委組織部原部長李森林供述,面對別人的送錢送物,躲得了今天、躲不過明天,躲得了這個人、躲不過那個人,躲得了下級、躲不過同級甚至上級……
“身不由己”的潛臺詞是什么呢?有對官場風險的反思,有對喧囂生活的怨艾,但更多的是對隨波逐流行為的自我開解,直白點說,“換了誰在那個位子上都一樣”。于是,在這種自我暗示和安慰之下,盡管殷鑒在前,明知是非對錯,依然身不由己地“和光同塵”,甚至“身不由己”地走進監(jiān)獄、毀掉前程。
這種看似荒唐的邏輯,其實不少當干部的都曾面對,只是程度不同而已。不可否認,在中國這樣一個人情社會,許多面子確實不好駁,尤其對于領導干部來說,“貧賤鬧市無人問,富貴深山有遠親”,幾乎時刻都面臨著“說不”的壓力。但這些成為“壓力”的人情,許多時候又是什么呢?司馬遷在《史記·汲鄭列傳》講過一個故事,“始翟公為廷尉,賓客闐門;及廢,門外可設雀羅。翟公復為廷尉,賓客欲往,翟公乃大署其門曰:‘一死一生,乃知交情。一貧一富,乃知交態(tài)。一貴一賤,交情乃見!庇H情可貴、友情難得、舊情難忘,可如果人情成了精明利益計算的借口、無所顧忌索取的理由,甚至違法犯罪的幌子,明智的人有什么理由不拒絕呢?
在有些人看來,相比于人情的“軟約束”,還有一種“硬壓力”更不好違抗。比如,上級“吩咐”你“關照關照”,你能否承受拒絕的后果?在所謂的權勢面前,原則是不是要退避三舍?一旦怕穿小鞋的畏懼、將受重用的誘惑占得上風,“身不由己”就顯得更加心安理得。甚至有受惠于此的人總結經(jīng)驗,“為領導干一百件好事,也不如與領導一起干一件壞事!惫嫒绱嗣矗拷陙,一些窩案的發(fā)生,一些圈子的覆滅,恰恰給出了相反的答案。熱衷于小圈子、搞人身依附,到頭來拔出蘿卜帶出泥,栽跟頭的還是自己。
“物必先腐也,然后蟲生之”?v觀種種“被動腐敗”,與其說是身不由己,還不如說是情不自禁。身不由己,往往是因為心為物役,被一些東西劫持了、軟化了、消解了,因此不愿去抵抗或者不能去抵抗。城池失守,不是因為敵軍太強,而是堡壘從內(nèi)部被攻破;精神淪陷,不是因為誘惑太大,而是如習近平同志所說的“自己扳倒了自己”。
人總有七情六欲、故友新朋,偉人也不例外。新中國成立后不久,楊開慧的摯友李淑一托人找到毛澤東,請求調(diào)到中央文史館工作。毛澤東專門寫了一封信給秘書田家英,說:“文史館資格頗嚴,我薦了幾人沒有錄取,未便再薦。擬以我的稿費若干為助,解決這個問題,未知她本人愿意接受此種幫助否?”毛澤東以這種不失人情的方式告訴我們:人是感情動物,但人最可貴的,是他能以理智約束情感,將公益放在比私誼更高的位置。事實上,人們對潔身自好的人,內(nèi)心是尊敬的,他們并未脫離群眾,只是脫離了污濁;他們或許一時得罪了個別人,但獲得的是長久的內(nèi)心安寧。
人生在世,把握自己最重要。人云亦云,不會有正確獨立的見解;隨波逐流,也難以有理想自主的人生。“身不由己”關鍵還在于一個“身”字,換言之,就是如何理解原則、如何理解權力。如果能在這些問題上有正確的認識,哪還會有那么多的“不由己”?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14年08月05日 05 版)